《水浒传》中的吴用智谋能不能与诸葛亮相比,不好轻易下结论。但若说吴用便是“无用”,恐怕就没有道理了。吴学究虽然在《水浒传》中有不光彩的表现,赚人上山不择手段。但是,其智谋为《水浒传》第一,则是毫无疑问的。
吴用是梁山最坚定的造反派,是揭开梁山大聚义序幕的第一人,为梁山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总有读者说吴用就是“无用”,其实是对《水浒传》理解偏差,吴用这个人物并没有被读懂。
那么,《水浒传》中的吴用的智谋究竟如何,他是不是就是“无用”呢?
施耐庵就是把吴用写成了《水浒传》的“天机星”
《大宋宣和遗事》中,晁盖率领吴加亮、刘唐、秦明、阮进、阮通、阮小七、燕青劫取了生辰纲,这是《水浒传》“智取生辰纲”的蓝本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吴加亮”紧随晁盖,是第二号人物,施耐庵在《水浒传》中没有挪动他的位置。
宋江因为杀了阎婆惜,投奔梁山而来。此时,晁盖已死,宋江便按照九天玄女“天书”的指引,聚齐了三十六人。在这份最终的三十六人大名单中,智多星吴加亮排名第二。
龚开在《宋江三十六人画赞》也有一份三十六人名单,智多星吴学究同样排在第二的位置上。那么,两个蓝本人物中的吴加亮、吴学究是不是就是《水浒传》中的吴用呢?
“赤发鬼醉卧灵官殿,晁天王认义东溪村”这回书中,吴用出场,施耐庵这样写道:
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这人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祖贯本乡人氏。
毫无疑问,施耐庵把两个蓝本故事中的吴加亮、吴学究写成了一个人,而且,为他起了一个大号——吴用。人物依据的蓝本,绰号也是取自《大宋宣和遗事》与《宋江三十六人画赞》。但是,在梁山大排名时,吴用却被降为三号人物,排在了宋江、卢俊义之后。施耐庵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梁山大排名有一个总原则,就是依据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顺序,确定每个好汉的座次。因而,施耐庵在设计人物时,就按照天罡地煞各个星煞的含义,为每个参加大聚义的好汉量身打造与星煞相符的身份、职业、事迹、性格、相貌乃至兵器等等,只要有其中一条与星煞名相符,就在星煞对应的位置上落座,决定其排名高低。比如,排名最后的段景住被描述成“金毛犬”,因而上应“地狗星”。
吴用原本的绰号是“智多星”,是智谋的化身,因而,对应“天机星”名副其实。三十六天罡中,“天机星”就是排在第三的位置上的。假如照搬蓝本,吴用还是排在第二位,那么,“天罡星”就与“智多星”对不上号了。
施耐庵着意把吴用塑造成《水浒传》智谋第一人,只有他才能号称“智多星”,也只有“智多星”才能上应“天机星”。
“天机星”的化身就是姜子牙,是智谋的代名词。因而,吴用就是施耐庵笔下最具智谋的人,怎么能望文生义,说吴用就是“无用”呢?
“智取生辰纲”中藏“天机”
说吴用就是“无用”的一大依据,就是“智取生辰纲”故事中,吴用计谋拙劣,竟然让何清这样一个市井赌徒破了案。《水浒传》中智谋第一的吴用被何清识破“天机”,此人难道还不是“无用”吗?
实际上,施耐庵写这段故事,精华所在不是劫取生辰纲,而是通过劫取生辰纲揭开梁山大聚义的序幕,进入“替天行道”的大主题。吴用的计谋失败,恰恰就是这其中的“天机”。
却说吴用这一天早早的来到了东溪村,刚到村口,就遇见了刘唐与郓城县的步军都头雷横斗朴刀。当时,吴用就感到不对了。晁盖赶来时,假称刘唐的舅舅,吴用便猜想到其中肯定有事。在吴用的质问下,晁盖说出了生辰纲的事情。
晁盖讲明了刘唐的来历,接着,又对吴用说了自己梦见北斗七星坠落在自己的屋脊上,北斗的斗柄上有一颗小星化作白光飞去。听了这个梦,吴用立即说这是件好事,当即料定劫取生辰纲需要七、八个人才能做得。
晁保正的这个梦,实际上指的是龙虎山伏魔大殿中妖魔的聚义,吴用迅速圆梦,施耐庵暗写的是吴用潜意识里知道“天机”,这一笔也是为打造梁山“天机星”,《水浒传》谋略第一人所作的铺垫,所预设的伏笔。
吴用按照“七星聚义”之梦,来到了石碣村,说服三阮撞筹入伙,一同劫取生辰纲。这件事,吴用已经对晁盖说明。但是,到了石碣村,吴用却仔细打听梁山的情况,鼓动三阮上梁山落草。这件事,吴用却是瞒着晁盖做下的。换句话说,吴用背着晁盖,试图借助晁天王之力,上梁山造反。
七星聚义时,吴用再度说起晁盖的七星之梦,晁盖却忽然想起安乐村的白日鼠白胜。吴用接过晁盖的话头说:“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商议计策时,吴用说要去白胜家安身,但是,行动开始后,却让大家住进了安乐村酒店。书中交代,晁盖最爱结识天下好汉,远近闻名,暴露是肯定的。晁盖果然暴露了,这是吴用故意让他暴露的。
不仅晁盖暴露了,白胜也暴露了,何清把前后线索一联想,这场生辰纲大劫案便大白于天下。吴用如此用计,岂不是“无用”吗?
吴用作案故意留下蛛丝马迹,等于是在为官府破案提供了线索。吴用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逼迫晁盖上梁山。吴用的设计步步得逞,晁天王在接到宋江报信后,不得已杀奔梁山而去。
智多星吴用的计谋不仅瞒过了晁盖,也瞒过了太多的看官——智取生辰纲的天机,就是道家妖魔要去梁山聚义,吴用借助托塔天王之力,实现了这个愿望。
如此瞒天过海,几百年没被识破,难道吴用还是“无用”吗?
吴用是梁山最坚定的造反派
晁盖劫取生辰纲的目的,与吴用大不相同,只是劫了这笔不义之财而已。因为有七星之梦的暗示,晁盖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得了这笔财富,因而,当宋江前来报信时,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在葡萄架下悠闲的喝酒。得知生辰纲大案告破,官军就要来捉人时,晁盖一时不知所措,还得请吴用拿主意。吴用说,咱们往石碣村跑吧。
吴用在说三阮撞筹时,早就做了安排,但晁盖不知,懵里懵懂的问道:“三阮是个打鱼人家,如何安得我等许多人?”吴用此时才告诉晁盖:
兄长,你好不精细!石碣村那里一步步近去便是梁山泊。如今山寨里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若是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
到了这个地步,不由得晁盖有其他侥幸心理了。至此,吴学究妙计完美成功,上梁山聚义造反,揭开了《水浒传》核心故事的序幕,施耐庵才能通过梁山好汉的故事,揭示“替天行道”的主题。
晁盖是不愿意上梁山的,吴用却早就做了谋划,因而,说动身就动身。吴用早就打包了生辰纲,袖着铜钱前往石碣村。晁盖则一直从巳时挨到了一更天气(戌时),当朱仝、雷横包围了庄子时,才杀了出来。
晁盖做了寨主,与官军打了一仗,直接指挥者是吴用,晁盖也像后来那样,坐镇山寨,不直接参与杀人。因而,梁山打劫客商时,晁盖特别叮嘱不可杀人。刘唐、三阮等人劫得了财物上山,晁天王特地叫过一个小喽啰询问是否伤了人。小喽啰报告道,客商见梁山势大,一哄而散,未曾伤害一人。晁盖见说,大喜,赏了小喽啰一锭银子,感叹道:“我等自今以后,不可伤害于人。”
晁盖不愿伤害于人,肯定也包括不伤害官府中人,晁天王想造反吗?不想造反,便是要招安。因而,施耐庵告诉读者,梁山上真正要招安的人是晁盖。《水浒传》“高太尉大兴三路兵,呼延灼摆布连环马”这回书中,晁盖通过彭玘之口,说出了自己的招安愿望:“晁,宋二头领替天行道,招纳豪杰,专等招安,与国家出力。”
当初,吴用逼迫晁盖上梁山,为的就是造反。假如吴用是招安派,当初又为何要策动三阮上梁山?为何要给官府留下破案线索?吴用就是《水浒传》中的智多星,因而,在梁山的兴起与壮大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有人说,吴用本来是晁盖的人,后来转投到宋江的门下,是一种背叛。其实,《水浒传》写的是道家“妖魔”大聚义,召集人是“天魁星”而不是佛家的护法天王。吴用是“天机星”,道家“妖魔”的三号人物,当然与宋江是一个系列的。
而且,施耐庵主张佛道合一,通过晁盖这个人物表达自己的宗教观。因而,梁山兄弟之间不存在背叛与派系争斗,而是施耐庵“替天行道”主题之下的佛、道之别。佛道殊途同归,梁山好汉都将在“替天行道,保境安民”这个大主题下,完成属于自己的传奇。
天机星吴用真的知晓“天机”吗
施耐庵的《水浒传》写了很多知道“天机”之人或者神,比如九天玄女、张天师、智真长老、罗真人,以及后来“归位”的托塔天王晁盖。那么,上应“天机星”的吴用,也知道天机吗?
《水浒传》中的吴用,就是个“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的梁山军师。说他力压陈平、诸葛亮,大概是续书作者对施耐庵描写的发挥,《水浒传》中的很多诗词其实并不一定出自施耐庵之手。
从《水浒传》的文本中看,吴用只是智谋第一,知不知道天机,还得从文本中隐藏的细节来解读。
智取生辰纲之前的“七星之梦”,说的是道家紫府北斗七星的聚义,不包括晁盖。因为,晁盖是佛教的护法天王——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天王)。北斗斗柄上那颗化作白光飞去的小星不是白胜,而是晁盖。梁山大聚义写的是道家“妖魔”的聚义,白胜上应地耗星,当然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列。晁盖是佛教护法天王,施耐庵没让他对应北斗七星群中的星号,因而,“七星聚义”,晁盖不是七星中的一星。
吴用全程参与解读、实施晁盖的七星之梦,而且,是生辰纲行动的实际领导者。施耐庵的意图很明确,吴用的见识与所为暗合“天机”。
与“天机”暗合之人,当然就是“天机星”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无用”呢?
宋江在九天玄女庙得授三卷天书,九天玄女告诫宋江,只可与天机星同观。然而,吴用从来就没“同观”过天书。《水浒传》中,宋江曾经两次使用过天书,这两次都没能帮助宋江获胜,反倒是以天书衬托了吴用的智谋,坐实了吴用上应“天机星”,乃《水浒传》第一智谋之士。
第一次攻打祝家庄时,宋江好不容易攻到了祝家庄前。但是,祝家庄前却不见对手一兵一卒。宋江预感到要中计,便在马上背诵天书,天书中说“临敌勿急躁”。这算什么“天书”?
按照天书打仗,根本就没有用,天书才是“无用”。天书靠不住,还得靠“天机星”用计,吴学究双掌连环计,一举打破祝家庄。
梁山攻打高唐州时,宋江遭遇高廉法术,吃了大亏。吴用建议,用“回风返火法”对付高廉。宋江急忙打开天书,果然在第三卷中找到了吴用所说的法术。然而,九天玄女的法术又被高廉狂虐。
吴用只是智谋之士,并不善道家法术,但就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便与天书“暗合”,难道梁山上的智多星不配“天机星”吗?
毫无疑问,吴用就是天机星,《水浒传》谋略最高之人。虽然说吴用“谋略敢欺诸葛亮”有点过,但绝对不是“无用”。
吴用智谋碾压神机军师
梁山的每一场大仗,都是吴用从中谋划,从而战无不胜。晁盖没有带吴用去曾头市,招致《水浒传》中梁山第一场败仗。
在吴用的赞画下,梁山打破了朝廷堡寨祝家庄,攻陷高廉的高唐州,击退呼延灼的御用官军,打破青州府,击杀国舅慕容彦达。吴用追随宋江与朝廷作对,造宋徽宗的反,计无不成,谋无不就。除了上述战斗外,还有一场大戏更反映吴用无愧《水浒传》第一谋士称号,这便是智赚金玲吊挂。
吴用未到少华山时,神机军师朱武一筹莫展,在山上坐等史进的人头高挂城楼。鲁智深、武松来到少华山,朱武竟然不敢讲出实情。此后,又坐等鲁智深人头落地。幸亏吴用派戴宗前来打探消息,梁山军马如期而至。
吴用夜探华州,见城高地壮,堑壕深阔,急切打不下来,一时也没有高招破城救人。但是,吴学究不是朱武,立即派出侦察兵,四处哨探。终于,吴用得到了宿元景带着宋徽宗御用金玲吊挂前来华山上香的情报,设计扣留宿太尉,以金玲吊挂赚取贺太守的信任,一举打破华州府,救出了史进、鲁智深。仅此一战,吴用的智谋碾压朱武。假若说吴用是“无用”,朱武简直就是学渣了。
此后,吴用继续用计,荡平曾头市。这场战斗,施耐庵隐写的是梁山与金兵的作战,是《水浒传》“替天行道,保境安民”主题的高度升华。吴用以其过人的智慧,策动梁山近三万人马,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得金国人闻风丧胆。
此时,朱武又在干什么呢?
梁山攻打曾头市,导火索就是照夜玉狮子,这是金国王子的坐骑。而梁山的“招安巨寇”杨志在历史记载中,就曾经与金国王子斡离不在榆次有过交战。因而,吴用设计荡平曾头市,施耐庵写的是梁山的“天机星”将在抗金战斗中,展示自己《水浒传》第一谋士的智慧,成就英雄的传奇。
当然,吴用也是伏魔大殿中误走的妖魔,梁山最坚定的造反者。所以,吴学究的智慧也用在了违背道义的杀人与毒计诓骗他人入伙之上。这一点,施耐庵也没有放过吴学究,对吴用违背道义的行径也给予了无情的谴责。
比如,为陷害朱仝上梁山,吴用指示李逵斧劈小衙内。施耐庵把这场故事设计在“盂兰盆大斋之日的前半个月”,以目连救母、道家中元节这两个宗教节日来反衬吴用的毒计,劝诫吴用的“妖魔”行径。在佛、道救苦救难的日子里,吴用残忍的杀害小衙内,是其违背道义,甚至丧失人性的重大污点。尽管吴用的计谋高明,却为佛、道所不容。
吴用的谋略只是在《水浒传》中号称第一,与三分天下的诸葛亮相比,犹如烛光比皓月。历史背景不同,把控历史的能力悬殊,吴用比不了诸葛亮。但是,吴用绝对不是“无用”,他是施耐庵笔下的“天机星”,梁山上的“智多星”,《水浒传》中的谋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