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硕
2021年对于中国古典音乐界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上半年，疫情仍在不断反复，国内演出悉数取消，专业内的交流和分享基本都以线上形式开展。在全国各界同心协力下，疫情在下半年得到了有效控制，现场音乐会从年初的停摆到下半年已基本恢复正常。国外演奏大师的缺席，也给国内的钢琴家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一批90后甚至00后青年钢琴家顺势在2021年脱颖而出。与以往一味追求“独奏家”的方向不同，现在的中青年演奏家试图在多维度寻求突破，钢琴与提琴的合作已属常规，而与圆号、双簧管、古琴及声乐的合作，也逐步进入乐迷们的视野。
青年钢琴家脱颖而出
作为90后钢琴家的中流砥柱，张昊辰此前已有了多年的沉淀和积累。2021年，张昊辰自复演初期就活跃在演出市场一线，开启“张昊辰独奏音乐会2021中国巡演”，原定的16场巡回演出因为疫情原因最终完成了10场。他一路从南宁、南京、郑州走到厦门、廊坊、成都等地，以上海和北京站结束了2021年的演出，所到之处无一例外都是一票难求。
张昊辰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独奏音乐会 牛小北/摄
2021年适逢李斯特诞辰210周年，张昊辰选择了《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作为音乐会重要曲目之一，此外他还演绎了舒伯特的《c小调小快板》以及自己最钟爱的舒伯特的作品《G大调钢琴奏鸣曲》。三部作品纯演出时长超过120分钟，无疑是对钢琴家精神、体力、技巧和思想深度等方面的“无死角考验”。
7月10日晚，在张昊辰加演舒曼《梦幻曲》后，国家大剧院的观众们静默长达十秒，然后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持续近3个月的张昊辰钢琴独奏音乐会2021中国巡演正式落下帷幕。乐评人张可驹写道：“在上半场的舒伯特中，张昊辰不仅有深入的思考，更可贵的是，他能够呈现一套构思完整，且在高度技巧的基础上完成的演绎。”对下半场的李斯特，张可驹更是直言张昊辰“确实弹出了当今舞台上的超技”。
22岁的青年钢琴家罗维目前就读于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因疫情回国的这一年她的演出邀约很多，即使不算上协奏曲、室内乐以及音乐活动，仅“冰火之歌”的全国巡演便已在国内完成13场演出。在巡演中她将曲目集中在俄罗斯音乐上，柴科夫斯基《悲歌》《浪漫曲》《普罗科菲耶夫第七钢琴奏鸣曲》、拉赫玛尼诺夫《练声曲》等难度和深度较高的曲目都在她的挑战范围内。“我热爱俄罗斯音乐的内在，它充斥着矛盾冲突与张力、直接的情感表达方式，以及顽强反抗的精神。”
罗维
回顾这一年的收获时，罗维认为，她从13场独奏会中积累了更多的演出经验，现在的她能够更迅速地调整自己的演奏去适应不同钢琴、不同声场的音乐厅、不同喜好的观众等，曲目也因为一次次的历练而变得更自如。“2021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是探索的、成长的一年，新的一年我将持续探索，向外发展更多的可能性；向内则是沉淀，永远听从心底深处的声音。”
另一位90后钢琴家毕聪2021年的成绩也颇为亮眼。毕聪出生于广州的一个音乐世家，18岁和余隆领衔的上海交响乐团合作首演陈其钢的钢琴协奏曲《二黄》，并于2019年在卡内基音乐厅举办钢琴独奏会。2021年5月毕聪从美国新英格兰音乐学院毕业，获得硕士研究生学位。8月6日，毕聪的个人独奏会从家乡广州启程，五个月间在北京、上海、大湾区等地共举办十余场，献上两套截然不同的曲目。
毕聪在广州大剧院举办个人独奏会
在毕聪看来，回国后的半年间，自己在努力“发光发热”的同时，也见识到了中国古典音乐市场的蓬勃发展，“当大家都开始关注国内的演奏家演出时，才发现其中不乏非常出色的演奏家。当然，各器乐的新生代演奏家们都在面临着激烈的竞争，但是从长远看，受益的一定是观众。”
在2021年，还有一位新生代钢琴家的名字不得不提，他就是第十八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惟一入选决赛的中国选手饶灏。肖赛一战成名之后，饶灏一时间接到了非常多的演出邀约。回国后的国内首秀是12月9日和10日连续两天在国家大剧院，与吕嘉领衔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合作演出肖邦《e小调第一协奏曲》与钢琴协奏曲《黄河》。两场演出场场爆满。在乐评人张听雨看来，饶灏指间的肖邦少多愁善感的扭捏而有遗世独立之风骨，而最为难得的是，“青年演奏家最能打动人的两点：技术、真诚，饶灏身上都有。”
饶灏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合作 牛小北/摄
2022年，饶灏的独奏音乐会也将以广州为起点，辗转于上海、南京、泉州、郑州、深圳、天津等全国多地，他还将应邀赴法国、波兰和日本展开巡演。饶灏的老师李穗荣表示，饶灏已经拒绝了很多邀约，全国巡演的安排也是适度的，“在保证学业之余，用适度的演出演练结合。作为一个年轻的钢琴学子来讲，这些演出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饶灏表示会继续真诚地面对每一次演出，并以此回报喜爱他的观众。
2021年还有一些年轻演奏家的名字值得被记住，他们为这一年的古典音乐市场注入了新的探索与活力。比如爱写诗的钢琴家鞠小夫，在北京的新年音乐会与指挥家李飚合作演出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5月在天津与李飚再次合作，演出了拉赫玛尼诺夫著名的《第二钢琴协奏曲》，6月与新锐指挥赵晓鸥合作圣-桑《第二钢琴协奏曲》与柴科夫斯基《第五交响曲》，7月底亮相上海夏季音乐节，与青年指挥金郁矿和新古典室内乐团带来菲利普·格拉斯《第三钢琴协奏曲》的中国首演，9月初在上海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常规曲目之余还演出了爵士钢琴家阿布根据鞠小夫的三首诗歌创作的作品《3首素描》。
鞠小夫在上海举办独奏音乐会
目前，鞠小夫正在纽约茱莉亚学院读大四，并计划2023在中国举办个人巡演。此外，阿布、王雅伦，以及2021年金钟奖冠军孙麒麟等，2021年也都在全国各地收获了不少乐迷。
钢琴家寻求多元化突破
比起满身锐气的新一代演奏家，许多钢琴家也在独奏家的发展道路之余，主动走出舒适区，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寻求多元化的发展道路。
2021年9月至12月，95后钢琴家万捷旎的“15°——万捷旎的钢琴与数字印象”，在保利院线展开10场全国巡演。音乐会突破了传统古典乐的表演方式，与现代数字媒体艺术同构，将艺术家演绎的情感诉说可视化。
万捷旎的“15°——万捷旎的钢琴与数字印象”
演奏会上，包括肖邦、格里格、德彪西、李斯特、谭盾、丁善德等中外作曲家的十五首经典乐曲以自然季节为题，按照岁月编排组织，带给观众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感受。万捷旎说：“我希望指间的音符能通过科技幻化成气象万千的自然印象，诠释出音乐、自然季节与数字算法间的奇妙关联。”而这场先锋跨界艺术之旅，在全国巡演中收获了颇多的掌声和赞誉。
2021年元杰在全国做了28场个人独奏音乐会，独奏会之余，他也和小提琴家劳黎、黎雨荷合作，并且进行了两场双钢琴演出。元杰与劳黎组成的“乐境二重奏”是国内室内乐演出舞台上的优秀拍档，兼具独奏家、教师等多重身份的两人在成长经历、教学思维、音乐理念上，或多或少有些相似，这也让他们的合作颇为默契。他们合作的“乐境漫游”音乐会2021年陆续在临沂、深圳、天津、上海举行。
在元杰看来，钢琴家和小提琴家合作是一种非常过瘾和美妙的体验。“小提琴和钢琴搭配在一起的声音非常丰富、立体，钢琴的角色时而是伴奏，温婉地烘托小提琴的旋律，时而是和小提琴合奏，像交响乐队一样变换声音。在角色的切换中，演奏家会有种旗鼓相当、你来我往的感觉。”
元杰与黎雨荷演奏谭盾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英雄》
这种“你来我往”的感觉在谭盾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版《英雄》上，体现得尤为明显。2021年元杰与黎雨荷合作的“致敬英雄”音乐会也让观众见识到了两位独奏家传递出的谭盾武侠音乐美学。在元杰的演绎下，“古琴”的声音贯穿于奏鸣曲间，《英雄》悲壮、苍凉的剧情也不时跃然眼前。有时，那个和小提琴一起“琴心剑胆”的乐器又好似古筝，甚至元杰自己也会有这种错乱的感觉，时而觉得自己在揉弦，时而又觉得自己在拨弦。“那次的演出可以说颠覆了我很多的想法和观念。”
同样活跃在室内乐领域的还有青年钢琴家金文彬。在个人巡回音乐会之余，金文彬一直在尝试与其他领域的演奏家合作。2021年，金文彬跟大提琴家莫漠一起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广州星海音乐厅和泉州大剧院举办了法国大提琴和钢琴作品二重奏音乐会；与小提琴家朱丹一起在深圳云颂音乐厅、广州大剧院、上海音乐厅、厦门沧江剧院、青岛城阳大剧院、北京东景缘、江苏大剧院举办了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音乐会。
朱丹和金文彬都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又在国外继续深造，共同的艺术追求与理念让他们一拍即合，这场音乐会也得以让观众了解维也纳乐派在音乐上如何一脉相承。在莫扎特的《F大调第二十五号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K.377)中，钢琴与小提琴间你来我往的“让”，带着一些独属于莫扎特的俏皮，让对话变得更为生动。在理查·施特劳斯的《降E大调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Op.18)中，对话安排得更“满”，两者交织在一起，两位演奏者也凭借层次丰富、色彩多样的音乐表现赢得观众的阵阵喝彩，七场演出场场爆满。
金文彬与古琴家李谦合作
此外，在“吴文光从艺六十五周年古琴作品音乐会”上，金文彬还尝试了与古琴演奏家合作，探索跨乐器合作的边界。在金文彬看来，这种中西合璧的演奏形式很奇妙，“听古琴演奏舒伯特《小夜曲》，会有一种把时间、空间都打乱了的感觉。舒伯特本人如果听到自己的作品被古琴演奏也会很感动。”与和大小提琴合作时的难度完全不同，他认为用钢琴演奏古琴作品时得完全忘掉“正统”钢琴演奏法，在声音上往古琴声音去靠拢，同时在情绪的表现上不能扭扭捏捏。“别看古琴声音小，但音乐本身承载的能量和情绪是极其激昂澎湃的。像《广陵散》和《酒狂》在钢琴上演奏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事实上，为了培养钢琴伴奏人才，欧美国家的音乐院校里大多开设了协作钢琴专业。但在国内，人们往往认为钢琴家是独奏失败才会去伴奏、重奏。如今，这一局面彻底被打破，越来越多的演奏家在独奏之余积极在室内乐领域进行多元化探索，也由此打开事业发展的新格局。
在花样繁多的室内乐合作形式中，钢琴和人声的组合本身就颇具新意，石倚洁和陈萨也首次尝试了中国艺术歌曲专场音乐会，目前音乐会已经在长沙、济南、天津举办了三场，场场售罄。
全场都是艺术歌曲的音乐会其实并不常见，而石倚洁和陈萨的音乐会以“诗歌”为主题，曲目涵盖广泛，皆为中国艺术歌曲百年历程中的经典之作，既有耳熟能详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幽兰操》《关雎》等作品，也有《春归何处》《山中》等鲜有机会现场聆赏的艺术歌曲。这些艺术歌曲所配词作自先秦至近代，也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诗词的发展史。
陈萨与男高音歌唱家石倚洁合作
在繁忙的独奏会巡演之余，陈萨非常愿意和其他领域的艺术家合作，进行多元化的探索与创作。石倚洁则表示，邀请陈萨这样的明星独奏家合作，就是希望打破以往中国艺术歌曲演唱中，钢琴仅仅处于伴奏地位，致使不能达到艺术歌曲应有的艺术高度的尴尬。作为独奏家的陈萨对艺术歌曲并非白丁，她在汉诺威学习时，德国艺术歌曲是必学课程，如何从歌词进入去分析理解和阐释艺术歌曲的音乐部分，如何与歌唱家默契配合、相互帮衬都是需要钢琴家费思量的。此外，陈萨多年来一直参与室内乐组合的演出，乐器与乐器之间、钢琴与人声之间的合作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有乐迷在听完两人的演出后表示，石倚洁和陈萨的强强联合，让音乐传递出独特的温婉、细腻的东方气质。据悉，“石倚洁×陈萨中国艺术歌曲专场音乐会”还将于2022年继续在国内进行巡回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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