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王的巨大荣耀越是光芒万丈,一个暮年之人与世无争的常态,便愈发被世俗的目光睥睨出支离破碎的过往。正如“褚橙进京”之后,媒体人不由分说奔赴云南身体力行的那样,白纸黑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褚老因为一个橙子东山再起,褚老的故事也随即广为人知。趋之若鹜的,除了追求在碎片化阅读背景下引爆眼球的各界媒体,还有初出茅庐却一心想着投机倒把,妄图仅凭吃一颗褚橙就能品味多舛人生,再一睹褚老风貌就能从他人阅历中领悟要义的浮游群体。

褚时健被称为中国最具争议的财经人物之一:1979年10月,51岁的褚时健出任玉溪卷烟厂厂长,带领团队将陷于亏损的企业打造成亚洲最大,用18年时间为国创造利税991亿元。1990年,被授予全国优秀企业家终身荣誉奖——“金球奖”。1994年,被评为全国“十大改革风云人物”至此达到人生巅峰。

然而,生命的不确定性总潜伏悄然弑命的暗礁。1995年2月,一纸匿名指控玉溪卷烟厂厂长褚时健贪污受贿的检举信,带着高墙深处不为人知的恐怖威胁,轻而易举抹杀掉历时十八载将地方小厂打造成亚洲第一烟草企业的烟王荣耀!1997年,褚时健带着无期徒刑的枷锁,与执掌数十年的红塔集团后会无期。

但是,生命的不确定性也隐藏着峰回路转的惊喜。1999年1月9日,褚时健被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后减刑为有期徒刑17年。此时,他已是一位71岁的老人。

最让人震惊的是,褚时健身为为国创造利税近千亿元的亚洲第一卷烟厂厂长,18来的总收入竟然不过百万。在离退休之际,因瓜分174万美元东窗事发以致身陷囹圄。那时因为1995年褚时健得知新的总裁要上任,自己就必须要把签字权交出去了。后来,法庭之上褚时健坦言:“我也辛苦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交签字权,我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不能白苦,所以决定私分了300多万美元,还对身边的人说,够了!这辈子都吃不完了。”仅是最后一句,便可以想见,他只是想拿到应得的,安稳平静地过以后的生活,如此而已。事后,红塔集团的人也认为:褚时健在不该拿钱的时候,拿了该拿的钱。

当一代烟王的傲人辉煌陡然被不见天日的牢狱之灾无情捻灭,“不甘”成为抗争宿命的英雄论。2002年,在监狱一年劳改两年后,褚时健因严重糖尿病获批保外就医,活动仅限家乡一代。回到家中养病的褚时健,选择了二次创业:承包2000亩荒山,种植冰糖橙。那时,他75岁。带着妻子进驻荒山,昔日叱姹风云翻云覆雨的企业家,就此转型为果农。

直到2012年,十年之后“褚橙进京”再掀波澜。正如本来生活网创始人喻华峰所说:将互联网与传统企业相结合,就会产生伟大的企业。毋庸置疑,褚橙依托本来生活这一电商平台打入了全国市场,本来生活网同样因褚时健的名人效应在事件营销中拔得头筹。据相关报道称,褚时健的果园年产橙子8000吨,利润超过3000万元,固定资产8000万元,而跟他种橙的110户农民,每年可以挣到3万到8万元。褚时健再次以真抓实干的意志拉动了一方经济发展,一如接管红塔集团那般。带着企业家与生俱来的魄力与定力,创业之初,在找来的农民因害怕吃苦撂挑子走人后,褚老与夫人为打理橙园,直接住进了田里。每天,伴着星辉入眠,迎着朝阳醒来。

于是,诸如《褚时健84岁再成亿万富翁 唯一女儿狱中自杀》、《凤凰网对话83岁褚时健:衡量一个人的对错要几十年》、《褚时健得罪了谁?揭开“烟王”晚节不保的真相》、《褚时健儿子:瞧不起,也不想继承父亲的事业》、《褚时健女儿:狱中自杀,昔日烟王一生的痛》等鲜为人知的背后故事成为各大媒体相继报道的头版。

从烟草大王到阶下囚徒,褚时健真正的失去,不是企业家激励机制与监督体制不健全造成的个人所得与巨大贡献的惊人反差,而是高墙生涯彻底夺走了女儿的希望,他参与的,是潮起潮落般冷血无情的残酷游戏;从服刑人员再到创实业领导者,他发起的,是不满现状不甘无为的理想与现实的博弈。跌宕起伏的一生成就了时代性的褚式传奇,但媒体的病毒式传播却加剧了一个暮年之人往昔尚未释怀的移动伤口。

然而,人物报道并不是只有揭伤疤才能产出好标题。就像刚刚过去不久的马航失联事件,媒体人将镜头对准悲痛万分情绪失控的遇难家属,紧按快门,记录下一个个撕心裂肺的瞬间,甚至秉着职业精神执着地一再用旁敲侧击的追问撕扯已然血流不止的伤口,看着现场组图,真切地感受到作为媒体人对记者这一身份的忠贞与坚持,却丝毫读不出设身处地的人文关怀。

作为记者,首先作为个人,除了责任还有人情!职业要求的客观报道,是在告诉你以事实为基,致力于感同身受的写实派,而不是趾高气昂的冷眼旁观甚至由此衍生伤害。这让我们不得不时刻思考传媒人的价值,要践行正义,更要展现情怀。

马不停蹄奔赴云南哀牢山的除了媒体人,还有前往找寻灵魂归属的孩子。

【“6月27日,一位三十几岁的山西人来到褚老家门口不愿离开。最后,褚老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他谈了十几分钟,年轻人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称见到褚时健如此高龄还在拼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自杀。”

“6月28日,一位‘北京姑娘’穿着长裙,拖着皮箱,出现在褚时健的果园,她说,在北京工作工资六七千元,但日子过得‘像个死人’,而此行的目的便是:‘学褚老’。

“6月30日,24岁的浙江衢州人徐星星,终于在果园内见到了‘传说中的褚时健’,他说,千里迢迢拜见褚时健,是为了‘打打气,找找力量’。”】

尚坚定走上寻找信仰之路的人们纷至沓来,褚时健掷地有声地对崇拜者说:你们不要把我当成神!

褚时健二次创业,雨季当前,橙子会被打掉了一地,虫灾来临,橙子又会烂掉一片。找专家、找农民都无法解决问题,自己几乎看遍了农业种植技术类型的书。如《柑橘技术100问》、《柑橘病虫害诊断与防治》、《脐橙优质丰产栽培技术》、《柑橘栽培病虫草防治彩色图谱》等等。据褚老称,除了看书,还得因地制宜摸索规律。

一个85岁的老人还在摸爬滚打,一群二十出头的青年却在冥思苦想“我为何还没有成功?”你问过自己,你对自己的人生有如褚老哪怕十分之一的投入与专注么?毕业之后,打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你就谋划着跳槽,以寻求更好的机遇。几年内不停变换工作,跨界转行力图实现自我,结果,最后发现身边自始至终执着一份工作的朋友已经积蓄了购买一套房子存款,自己却连每个月的房租都要在节衣缩食的吃穿用度中扣除。一事无成的原因显而易见,还用想么?!

这么说,并不是让你以物质满足为目标,而是传达面对自我人生选择的一种态度——坚守。

了解褚老是一件幸事。那时,我刚开始接触食品版块的采编工作。由于栏目的内容定位是报道整个儿食品行业的发展走势,尤其对于食品行业企业家暗中崛起的力量抱有高关注度,于是打算亲赴云南哀牢山,寻访媒体人眼中极具传播价值的有故事的人,并以 “企业家创业重心向实业偏移”为选题撰写系列专题报道,聚揽人气!

我知道,无论我的笔触再怎么诚挚,终究无法将褚橙十来年的成长轨迹描述出褚老感知到的那般深刻。不管我再如何表达那些创业过程中的艰涩,相较褚老身受的经历仍会显露未经风霜的浅薄。然而,我还是时刻准备着。

但,当我在对褚老的持续关注中与其身边人取得联系,走向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却断然放弃了这个计划。

褚老创业,无论今天他涉足哪个领域并带领企业扶摇直上成为行业巨头,首先,他都是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与其他任何人一样,需要空间思考,需要时间休息。

十年积淀,厚积劲发。哀牢山上狂风暴雨烈日炙烤的岁月没有出现一次强势的现场报道,在这个老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昔日与褚老为交的人们都在哪呢?!曾在红塔集团就职的律师回忆道:某年中秋节,那时褚老的女儿已在狱中自杀,房间没有开灯,他在腿上盖着一条毯子蜷缩在沙发上,默默地,想事情……那是一个的多么孤独的老人啊!

律师在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含泪。

借助电商平台的销售渠道,褚老二次创业的成功对于全国各大媒体,乃至个人都造成了深远影响。媒体人紧跟热点,深挖背景资料是职业素养,但如若给他人造成强烈困扰就是缺乏人文关怀的表现了。

据了解,几乎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官员、企业家、崇拜者,怀着各种诉求,通过各种手段,活动在玉溪市大营街道附近或者新平县戛洒镇新寨梁子的果园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接近褚时健。

云南省去年提出计划, 5年内在全省范围内打造100个现代特色农业精品庄园。而褚老的果园,也迎来转型升级的时代。据悉,全面建成后的褚橙庄园,将囊括当地上万亩冰糖橙果园。将来,游客可以在庄园内吃饭睡觉。对此,褚老表示:“那是政府意志。”

据褚老说,过去玉溪市区家里来人太多,还可以到果园躲一躲,但今后,果园这一清静之地也被商业运作掠夺去了。

褚时健最喜欢的,还是见到那些不离不弃的老朋友。而可他们谈论的话题,无非都是哪个老朋友又生病了,哪个老朋友记忆力减退了,甚至哪个老朋友在什么时间离开人世。随后他们会发出无数感慨,怨念岁月不饶人。

一位87岁的老人,内心真正的需要不过是在夏夜的傍晚,牵着爱人的手,迎着温柔的小风,漫步在虫鸣伴奏的街头,回忆起年少时的懵懂,相视一笑的生命之轻。至于产业的规模扩张,资源的整合重置,精神的千古垂名,传奇的实干经历,比起当下相守到老陪伴至今的实实在在的幸福感,都显得虚无缥缈而又微不足道。

作为一个企业家,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你大可不必深究,因为褚老的创业经来自一种本能。作为崇拜者,如果你自己始终无法正视内心,真正释放自信平和,即使见到神,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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